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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老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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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延安石窟和秦始皇直道
发现和考察延安石窟,揭开秦始皇直道方位走向之谜,是靳之林延安落户13年取得的两项重要成果。
20世纪70年代中期,他在延长县石佛村普查时,发现一座唐代石窟。这里的观音菩萨,完全不是敦煌那种肌肤滑腻,姿态婀娜,“菩萨如宫娥”的形象,而是身着布衣,手提瓦罐到山上送水,远望群峦的陕北农村妇女的形象和气质。靳之林眼睛为之一亮。随后,他在陕北各县古代交通要道附近,发现了一批具有浓厚民族特点、地方特色和生活气息的民间石窟造像。雕刻这些造像的民间艺术家,大部分都在石窟造像《题记》和《碑铭》中留下了自己的姓名,这在中国古代的石窟遗迹中是不多见的。靳之林兴奋异常,这些古拙纯真、质朴厚重、没有半点造作的民间石雕,和那些大刀阔斧、高度夸张、不事细节修饰的民间剪纸是如此的吻合。他们都有一种势不可挡的力量和气势,这不正是汉画像石的艺术风格吗!
调到地区文管会工作后,靳之林认真研读了陕北的地方志,接触了大量的地上地下文物遗存。在近10年的时间里,他先后发现和考察了延安和榆林全地区从北魏、西魏、唐、北宋,直至元、明、清的石窟造像408窟,近10万雕刻。这些石窟处在中原与北方少数民族交融地带,由多民族民间工匠开凿,在全国的石窟中是仅有的地域性石窟,其文化研究价值极大。在野外考察中,他跋山涉水,不畏艰辛,每到一窟都要画图、照相、作文字记录,积累了大量详实的第一手资料。后来很多石窟被盗窃或破坏,这些资料则更显弥足珍贵。1980年,他在中国美术馆举办了“陕北石窟图片展览”。1991年,又为《中国大百科全书》撰写了《陕北石窟》辞条。他的研究成果受到国内外学者的广泛关注。
靳之林对秦始皇直道的考察,与陕北石窟的考察是同时、交叉进行的。据史料记载,秦始皇直道南起云阳林光宫(今陕西淳化县梁武帝村),北达九原郡(今内蒙古包头西),修筑于秦始皇三十五年至三十七年(公元前212年—210年)。这条古代“国防高速公路”曾是都城咸阳连接北部3道长城防线的生命线。司马迁曾在《史记》中记载了它的起止点,但没有说明它是如何延伸的。因此,秦始皇直道的方位走向始终是个谜。
早在1978年,靳之林在下乡考察时就陆续发现几处直道遗迹。在以后的几年里,他徒步400公里,断断续续考察了由淳化到安塞这一段,并萌生了全程考察秦始皇直道的强烈愿望。
对直道大规模集中考察已经是1984年的事了。这年春节刚过,他便带着一位学生上路了。为了佐证先前考察的古道就是秦直道,他先考察了与直道平行、从淳化通向甘肃境内的一条古道。由于途经的子午岭一段环境恶劣,他的一位学生不放心,嘱他每到一地都要写信,以便在遇到不测时确定他们的方位。经过子午岭时,梢林蔽日,渺无人烟,经常走着走着就找不到路了。他们每次带5天的干粮,手持尖镐,随时准备与豹子、毒蛇搏斗。后来他回忆说:“这是处于绝路的自杀式的考察,原本就没想能活着回来”。这次考察接近尾声时,靳之林心脏病发作,被拉运木材的工人送到延安抢救。5月初病愈后,他带领另一位学生历尽千辛万苦,再次步行400公里,考察完了从安塞到包头西这一段直道。自从两千多年前司马迁随汉武帝全程走完直道以后,再也没有这样的记载,靳之林是两千年来全程考察秦始皇直道第一人。
根据史书记载、现场勘察测量,以及古道两侧秦汉时期的历史文化遗存,靳之林确认:从淳化,经旬邑、黄陵、富县、甘泉、志丹、安塞,一直向北延伸到内蒙古包头西的这条古道即为秦始皇直道,全长700公里,宽13.5米。1984年8月,新华社和《光明日报》等全国新闻媒体对他的考察成果做了报道,并配发了他画的秦始皇直道路线图。全国各大博物馆和大中学教材均据此图做了图解。北京大学、辽宁大学考古与历史系分别请他做专题学术报告。靳之林自豪地说:“这可能是我一生中最灿烂的火花”。
02
中外文化交流的使者
艺术无国界,中国的民间艺术是属于全人类的。自上个世纪80年代初,在挖掘抢救和传承发展原生态民族民间文化遗产的同时,靳之林不断将中国民间艺术和民间艺术家推介到国外,为中外文化交流做出了重大贡献。
1980年5月,法中友协艺术委员会布瓦西埃先生在中国美术馆观看了“延安地区农民剪纸展览”,主动邀请靳之林到法国巡回展出。这年秋天,靳之林陪同法国10名学者在延安实地考察。次年5月,“延安地区民间剪纸展览”、“延安地区农民画展览”在法国巴黎展出。靳之林带领延安民间剪纸能手李秀芳,在巴黎、图鲁斯、卡尔卡松、雷恩、圣马洛、昂古列和奥尔良等7个城市进行了一个多月访问。每到一地,靳之林做学术报告,李秀芳做剪纸表演,受到当地群众的热烈欢迎,掀起了一股不小的中国剪纸收藏热。图鲁斯市市长观看剪纸表演后惊讶地说:“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很难相信这是手工剪出来的。剪刀上简直像安装了电脑。”
1984年,法中友协艺术委员会主席吉莱姆和研究中国戏剧的法国学者班巴诺先生邀请陕西皮影到法国演出。当时,陕西只洛川有个残缺不全的皮影团。靳之林从大荔和华阴县请了两位老艺人充实进来,亲自为洛川皮影团选定剧目、组织排练,亲自带队到法国各地巡回演出,同样引起了轰动。巴黎各大报纸在头版发布消息,以整版篇幅刊登报道和评论。
曾延续千年,现已断裂的中国民间焰火“药发傀儡”,俗称架子花,是随着宋代火药的广泛使用而盛极一时的民间艺术。为了寻找和延续它,靳之林在全国范围进行了考察,最后在陕西蒲城甜水井村发现了濒临失传的“药发傀儡”。于是他组织老艺人带徒传艺,进行抢救发掘。1986年,应法国社会科学院邀请赴巴黎演出。开幕式那天晚上,7000多名华侨和法国民众热情地观看了表演。这是只有每年7月14日法国国庆时才会出现的壮观场面。法国总统密特朗亲切接见了代表团,并赠送中国书法条幅:“焰火放异彩,五洲灿光华——法兰西共和国总统敬赠”。
傩戏是从古老的傩舞发展而来的一种新的戏剧形式,被班巴诺先生称作“中国戏剧之源”。20世纪90年代初,靳之林多次和班巴诺到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考察濒临失传的傩戏和辰河高腔《目连救母》。1992年,由他带队到法国的巴黎、波尔多,西班牙的巴塞罗那演出。热情的欧洲观众盛赞:“这是与莎士比亚不同的另一个我们不太了解的艺术体系。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1994年4月,靳之林在法国巴黎举办了“中国民间艺术展”,展出他个人收藏的艺术品3000多件。原计划展出两个月,由于观众太多,安排到8月底。后经观众要求,多方协商,又延长到10月份,最后不得不展到1995年春节。闭幕式那天,观众热情不减,仍有1万多人前来参观。
2003年,靳之林邀请班巴诺到滦南县胡各庄考察了以武戏见长的滦南皮影。经班巴诺推荐,靳之林率团到葡萄牙里斯本演出,获得极大成功。这是中国皮影第一次登陆葡萄牙。
……
这不是一本冗长的“流水账”,它是靳之林艰苦跋涉留下的足迹。当这位非正式的、又是很有影响的文化使者一次次出现在西方人当中,掀起一股股不小的“中国文化热”时,我们可以说:他荣获法国功勋与敬业最高委员会颁发的“金质十字勋章”,是当之无愧的。
03
中国化、民族化
靳之林从少年时代步入画坛,到现在已有半个多世纪,可以说功成名就。他的油画历史画《南泥湾》、《毛主席在大生产运动中》、《罗盛教》,油画肖像画《公社书记》,油画风景画《打机井》、《太行山村的早晨》、《小白桦林》、《春耕》、《延河解冻》、《宜君大雪塬》、《杨家岭之春》等分别入选“20世纪中国美术大展”、“20世纪中国油画展”、“中国油画肖像画艺术百年展”、“中国美术50年展”等大展,有的被国家博物馆和美术馆收藏。
2004年5月13日至29日,他在法国巴黎举办了油画展,观者如潮。《欧洲时报》盛赞他开辟了“具有中国艺术精神和风格的现代中国油画艺术道路,在当代中国画坛独树一帜”。
靳之林是从中国画进入油画的,走的是一条探求油画中国化、民族化的道路。出身书香门第和家中丰富的藏画,使他从小就受到中国传统文化的熏陶。到北京以后,在吴镜汀、李智超老师指导下,他上窥唐、宋、明、清各大家,潜心临摹,融会吸收,并聆听齐白石等国画大师的教诲,获得了深厚的中国传统文化学养。
在北平艺专,他师从徐悲鸿、吴作人等大师学习油画,接受的是弗拉芒克的北欧油画技法和法国印象派的理论,开始研究外光,将色彩的准确把握转变为传达感受的重要手段。20世纪50年代,从大幅油画风景写生画《太行山村的早晨》到大幅油画历史画《南泥湾》,逐渐从研究色彩关系升华到对生活的感受,即自身情感的抒发。60年代,不论是在长白林海、松辽平原,还是在陕北黄土高原,他的油画写生开始凸显中国写意画的传统,自身情感的抒发更加自由、奔放。70至80年代落户黄土高原时的油画写生,用笔的写意性达到了一种高度的自由和抽象。《宜君大雪塬》、《凤凰山麓》、《延河解冻》、《延安最后一场雪》等,已经由再现对象升华为表现对象,超脱了该情该景的真实感。形很不具体,但大感觉具体,形成了自身的一种抽象美。
进入20世纪90年代以后,他将中国本原哲学宇宙观带入绘画之中,使他的创作进入到一个无比宏大的空间,达到天人合一、物我两忘的境界。近年来,他在展览中用了“油画山水花鸟画写生”,而没有用“油画风景与静物画”的提法,这是因为他认为,“这样更符合中国人的中国本原哲学观。花鸟竹石即我,是具有独立人格的、活的、生生不息的自我”。他很少在画室画画,大自然、黄土地就是他的画室。直接面对大自然,在与大自然的情感交融中,陶醉于与天地相通,与万物合一的至高境界,去感受最大的精神满足和最高的艺术享受。此时,他的油画的意义已不在技术层面上了。“画笔之意不在画,在于山水之间,在于寄情、示意”。
为了更完整地表达中国的美学意境,他突破传统油画的方形或长方形的定式,借鉴采用了中国画条幅和长卷的形式。一次在荷塘写生,他将两幅尺寸相同的方型画布捆在一起,其中一幅用于写生,另一幅作为保护画面之用。画完荷叶,感到不画水和荷梗总觉意犹未尽,于是将另一幅画布放在下面接起来画,无意中成了条幅,他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去。从此,他画风竹、玉兰、迎春、藤萝、牡丹等写生画时,就有意做成条幅画框。而在《黄河九曲十八弯》等山水写生画中,又横过来,以长卷章法去完成整幅画的意境,使人一看便是:中国的、民族的。
04
永不停步
1986年,靳之林被调回中央美术学院,参与民间美术系的建设,并担任民间美术研究室主任。之后,他很快进入到黄河流域、长江流域,乃至全国范围的田野考察,并于1989年出版了《中华民族的保护神与繁衍之神抓髻娃娃》、《生命之树》,1992年出版了《绵绵瓜瓞》等专著。从而创立了以民间文化、考古文化与古史文献三者结合、相互印证的方法,探索中华民族文化基因和中国本原哲学发生发展的研究体系——“中国本原文化学”这一当代新的边缘学科。
20世纪90年代,靳之林田野考察的范围从中国扩大到尼罗河流域、两河流域、印度河——恒河流域以及欧美一些国家,从而进入世界范围人类本原文化与文化密码的研究。在10年的时间里,他的足迹遍及几十个国家,积累了几百万字的笔记和几万张照片资料。他在这一领域的研究成果至少领先世界10年。当时,同行艺术家用几十万元买别墅和画室,他却将卖画所得的50万元全部用于全国和世界的田野考察。特别是世界田野考察,全部自费。但他的研究成果,却无保留地传给了他的研究生。
如今,靳之林担任中央美院学术委员会委员、中华人民共和国文化部艺术(美术)专业人员高级职称评审委员会委员、教育部中小学教材审定委员会(美术)学科审查委员、中国民间剪纸研究会会长、获国务院颁发的“政府特殊津贴”。他虽已退休,但精力充沛,考察、写作仍然很忙。访谈间,他向笔者谈及几件“要做而没有做完的事”:一是写完本原哲学丛书的最后两部:《人类文化基因密码的破译》、《人类图腾文化带》;二是尽快定稿出版约40万字的考古学著作《陕北石窟》;三是完成集考古学、历史学、民俗学及历史文献的综合著作《秦始皇直道》;四是回到中国画上来,把油画推向由表达生活感受,进入到情感激发的、狂放的、相对独立的语言符号,达到最高境界的万物与我合一。最后的追求则是“我随万物而去的灵魂净化和艺术的空灵状态”,归宿是80岁或85岁时在中国美术馆举办一次回顾展,出一本画集。
靳之林告诉笔者,近几年他阅读了大量天文学与自然科学文献,关注追踪这方面最新成果,从而开辟了一个新的研究领域,即人类人文符号与天文符号的同一性。他认为,“这一课题可能需要一个或几个世纪才能完成。我的作用,仅仅是推动这一进程,尽我的微薄之力”。
靳之林说:“我今年76岁了,所剩的时间已经不多。我要以一当十,把没有做完的事最后收尾,达到百尺竿头”。回顾靳之林走过的旅程,虽然崎岖坎坷,但凭他的胆识和气魄,一次次登上了艺术的巅峰。我们相信,以他的执著和坚韧,必将更进一步,达到辉煌的顶点。
(写于2004年8月)
(图文来源《翰墨春秋六十家》作者刘士裕,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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